向着少女与光:画家巴尔蒂斯的临终遗言

2025-1-8 16:21| 查看: 3 |原作者: 新京报

摘要: 由于巴尔蒂斯痴情于描绘青春期少女的躯体,他的画作在广受推崇的同时也备受争议。许多评论家在画面中解读出一种潜意识下的情色幻想。但在巴尔蒂斯本人看来,从童年蜕变到青春期的时光,蕴含了所有关于世界的奥秘,画 ...

由于巴尔蒂斯痴情于描绘青春期少女的躯体,他的画作在广受推崇的同时也备受争议。许多评论家在画面中解读出一种潜意识下的情色幻想。但在巴尔蒂斯本人看来,从童年蜕变到青春期的时光,蕴含了所有关于世界的奥秘,画下她们,不是情色,而是祈祷,是寻求存在的意义。

这可能也是为何巴尔蒂斯生前唯一一本回忆录,中文译名取为《向着少女与光》。巴尔蒂斯生前低调而神秘,他认为画家的画作,就是对其思想与生命的最佳坦露。但在生命最后几年,他邀请了传记作家、艺术史学者阿兰·维尔龚德莱为自己辑录下对漫长人生的回忆与反思。阿兰·维尔龚德莱与巴尔蒂斯的谈话持续了近两年,在这些对话中,尽管巴尔蒂斯对自己充满争议的经历(例如与侄女弗雷德里克的同居关系、小儿子的自杀)有所回避,却仍显得坦诚、真挚。

本文是阿兰·维尔龚德莱为这本回忆录撰写的前言。他讲述了自己与巴尔蒂斯毕生难忘的初次会面、长达两年的奇妙合作以及他对巴尔蒂斯艺术观念的理解与阐释。以下内容经出版社授权摘自《向着少女与光:巴尔蒂斯回忆录》一书。文中图片为编者所加,非原文所有。

《向着少女与光:巴尔蒂斯回忆录》,作者:[法] 巴尔蒂斯 / [法] 阿兰·维尔龚德莱,译者:柯梦琦 / 韩波,版本:纸上造物丨商务印书馆 2021年2月

原作者丨[法] 巴尔蒂斯 / [法] 阿兰·维尔龚德莱

摘编丨肖舒妍

巴尔蒂斯的一生横贯整个世纪。我们读他的《回忆录》,应该把它当作他的遗言来读。这是他走到生命尽头说的话。这是他屏住气,低吟出来的话,他的气息摇摆不定,渐渐暗淡,但却充满了对年轻时代完好无损的回忆,似乎这回忆又重新给予其生命,让他重新焕发活力。

《回忆录》历时两年写就,在这当中,巴尔蒂斯吐露了许多以往很少谈及的往事,包括那些让他高兴开怀的境遇。他希望我们把这些看作生活的一课,这是一位在思考的画家留给我们的最后一课,正如佩吉所说,“只有传统才具有革命性”,并且具有绝对的现代性。

巴尔蒂斯曾经居住的瑞士小镇罗西涅尔,图片来源:https://www.wikiwand.com/zh-cn/罗西尼耶尔

火车的轰鸣声就像在抱怨什么,但却一点不令人受惊。相反,这声音让人感到安心,让人欣慰,与莫扎特的音乐混在一起。屋子的主人总爱面对着阿尔卑斯山,平躺在长椅上,不知疲倦地听莫扎特。以前木屋还是小旅馆的时候,歌德和雨果都曾到访过这里。屋子有很多房间,上百扇窗户。外墙上刻有感化人心的语录,提醒着到这里来的人们,无论他们现在的生活多么优渥,总有一天会归为尘土,同时呼吁人们祈祷或冥想,这让这个地方显得有些野性,同时又追寻宗教的慰藉。有时候,透过小格子大窗户,我们会看到一只猫探出头来。这是漂亮的波斯猫米簇1(Mitsou 1)或者安哥拉猫米簇2(Mitsou 2)高贵冷漠地看着来客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两只猫经常去洛桑参加一些选美比赛。

屋内的家具是古斯塔夫风格的金色木头制品,一个 18 世纪的陶炉位于饭厅中央,冬日里

会点上火,墙上挂着巴尔蒂斯的几幅画,包括《阅读的科莱特》( Colette lisant )、《猫王》( Le Roi des Chats )、《伏康斯卡公主》( La princesse Wolkonska )……细木柜上摆着一座贾科梅蒂的半身像,几个手持琴弓的猫摆件演奏着音乐,或者静止不动,穿着传统和服的日本小雕像点缀着硕大的窗户。

一队菲律宾女佣穿梭在走廊、厨房、洗衣房和房间中,给猫、达尔马提亚狗和鸟喂食。这

里的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,每天对着装有栅栏的窗户歌唱,就像来自东方的俘虏一样。

巴尔蒂斯和伯爵夫人节子(巴尔蒂斯曾是贵族)独自住在这里,他们两人都会作画或沉思。他们习惯在下午五点喝茶,晚上有时会通过巨型电视屏幕看一部屋主喜欢的西部片。午睡时,巴尔蒂斯躺在长椅上,靠近朝南宽阔的落地窗,听着《费加罗的婚礼》或《魔笛》入睡。正是在这种幸福而波澜不惊的和谐中,巴尔蒂斯,这位20 世纪最后一位伟大画家的生活缓缓展开。

现在的工作是追溯过去的历史,保持前后的连贯性,重拾不断遗忘的记忆,然后将选择和保留下来的记忆公布在即将出版的书中。这本书具有持续存在的价值,一种暂时的永恒。我们只保留还剩下的这些记忆,正是这些东西成就并塑造了一个永远的存在。

当我们的工作开始时,巴尔蒂斯就提醒我,这将是一本私密的书,是关于绘画的感悟。里面提到的人都值得被书写、被了解,这是他的朋友马尔罗式的“反回忆录”。巴尔蒂斯经常引用马尔罗的话,但马尔罗本人则不希望走进这种“一堆悲惨小秘密”的游戏中来。因此,对这一生的回顾并非建立在隐秘问题的基础之上,比如:他是否真的有贵族头衔;里尔克与巴尔蒂斯母亲巴拉汀( Baladine )和她的儿子们的真实关系如何;作为父亲,他扮演什么角色;他对安托瓦妮特·德·瓦特维尔的感情为什么最终导致他想自杀;缪斯女神赫莲娜·阿纳维(Hélène Anavi)对他的真正影响;他与侄女弗雷德里克(Frédérique)的真正关系,他们曾在沙西(Chassy)同居,在出田节子来到罗马的法兰西学院之前,弗雷德里克甚至是他家里的女主人;他的小儿子之死,那天阳光明媚,悲剧就发生在著名的土耳其房间旁边;他与儿子们僵持的关系,以及他母亲巴拉汀的犹太人身份,等等。

《长凳上的特蕾莎》,巴尔蒂斯。

巴尔蒂斯说,画风景就是画存在的意义,画年轻女孩童年的躯体也是如此。从童年蜕变到青春期的这段时间充满波澜,这本身就蕴含了所有关于世界的奥秘。画这些姑娘不是色情狂的工作,而是在祈祷,因为画弗雷德里克、科莱特、米凯利纳( Michelina )和所有尚未成形的身体,将她们漫不经心的一面展现出来,没有经过任何修饰,这就是在画天使,画在光线下耀眼的存在。

事情就是这样。我从法国另一边的比利牛斯山来到阿尔卑斯山的山脚,带着无法言说的喜悦与巴尔蒂斯相见。我们的会面持续了两年,他的回忆也讲了两年。作为一个世纪以前的贵族,他最终可能只喜欢喧哗与骚动,附庸风雅与傲慢无礼,这让他觉得回顾自己的时代是一种居高自傲。与此相反,正是有一种对生活品质的追求,让他没有成为这样的人,原因并非是出于轻蔑,而是一种同情,对被抛弃者的同情,对在他眼里独一无二事物的同情:童年、自然、古人之美,还有传统。

我就是这样认识巴尔蒂斯的,这是我一生中最美,也是最强烈的一次际遇。看着他画最后一幅画,这种体验无与伦比,这是对人生和人性的一堂大课。

这部《回忆录》被翻译成各国文字在全世界出版,并且翻译还在继续。可以说,巴尔蒂斯带来的悸动仍在搅动着当代艺术,以及他的出格和他的丑闻。巴尔蒂斯并没有将自己的世纪解构,与此相反,他用绘画陪伴着这个世纪,用某种方式赞美它,或者说是赞美了他自己的本质、他内心固有的东西。

这本书于 2001 年出版时,他已经去世几个月了,有少数几个批评家反对他的言论。这些人并不了解巴尔蒂斯的极限裸露和他的年纪,也不明白他的人性。他们匆匆了解的巴尔蒂斯,是他的骄傲自大。他就像于斯曼小说《逆流》(ÀRebours)中的主人翁德塞森特一样,将自己的骄傲高高举起。他们喜欢的,是波德莱尔所说的“让人不悦的贵族艺术”,并止步于此。这些人忘记了巴尔蒂斯年轻时,曾在托斯卡纳小教堂里度过无数的夜晚,在蜡烛昏暗的光亮下,临摹皮耶罗·德拉·弗兰切斯卡和意大利文艺复兴前期画家的作品。这段经历对他的影响很深。他们还忘记了巴尔蒂斯用绘画描绘出了他一生的足迹,而绘画则像一种献祭一样,将他指引到此时此地,也就是写《回忆录》时的境况。他们也忘记了巴尔蒂斯在罗西涅尔隐世木屋里所说的话,远远超越了他们从中塑造出的形象。

巴尔蒂斯放心地在这一时间里说了真话,而真话可能让人一时不悦,但却超越了所有的陈词滥调、偏见成见和唯一想法。真话将官方历史的皮囊一一撕开,因为巴尔蒂斯到这样高龄,在他去世之前,已经无所谓失去和获得了,如果有,那也只是陪伴了他一生的荣光与骄傲:

绘画。

原作者丨[法] 巴尔蒂斯 / [法] 阿兰·维尔龚德莱

摘编丨肖舒妍

编辑丨张进

导语校对丨卢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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