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年，大家用智商筑成的养生保健长城

中场休息的时候，《我爱我家》里的贾志新同学委婉地批评老傅同志，“这些年您什么邪没信过？打鸡血、吃醋蛋、喝红茶菌、做甩手操、爬行运动、倒立疗法，您是一样也没落下。”

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正好是养生保健上下半场的中场时间。如果说上半场是身体运动居多、成本低廉为特点，下半场就是骗子扎堆、人人掏钱把自己吃成一张元素周期表为核心。而整场比赛的代价，是智商和血汗钱。

上半场：你有科学我有神功

还没有改革开放的时候，早早就有了鸡血疗法。1959年，一个叫俞昌时的医生，在病人眼前以身试法，给自己打了一针鲜鸡血。他坚信这种鸡血疗法，可以起沉疴疗百病。坚持几年后，他自述“感觉我的力气大得不得了，总想试试一拳头打通墙壁那样的猛劲……是经常打鸡血的原因——由于雄鸡好斗！”

到1966年，全国医院的注射室门口开始排起长蛇般的队伍，人人提着鸡等着抽血。地上到处遗留者鸡毛和鸡粪，在鸡们的绝望尖叫中，病友兴致勃勃地交流着打鸡血的经验。当时还风传，打鸡血是前国民党中将医官在被行刑前拿出来换命的秘方，连反动的蒋光头都靠鸡血续命。鸡血疗法的狂潮最后终于告一段落，但“打鸡血”却为汉语的表示兴奋和疯狂贡献了一个至今沿用的新词。

鸡血疗法之后就是凉水疗法。据说这种能治百病的疗法，来自经济迅速腾飞的日本。方法很简单：早上起来一大碗凉水下肚，就能预防中风、减肥长寿。要是真想立竿见影，那一碗是不够的，最好喝三碗。

凉水疗法除了增加自来水用量之外，没有什么实效，于是人们又迷上了醋蛋和红茶菌。醋蛋是用新鲜鸡蛋扔进醋里泡两天，蛋壳泡软后捅破，把流出液和蜂蜜一起服食。要求贵在坚持，切勿浅尝辄止。你不信？传说患脑血栓的瘫痪人，把各种药都停了吃醋蛋，只吃到第16个的时候就能一跃而起骑上10多公里自行车。

还有红茶菌，就是一种红茶、白糖、水加菌种，经发酵形成的像海蜇一样的组织。国人将其放在器皿里如获至宝地栽培，每天珍而重之地喝下其分泌的茶色液体。因为可以“延年益寿”，导致大街小巷、挨家挨户都虔诚供奉。但喝了半天，效果也没有，奇迹也没见。初出茅庐的姜昆，干脆用相声《红茶菌和打鸡血》来讽刺。

红茶菌之后是甩手疗法。七十年代末的街头巷尾、公园空地，一群群百姓整齐列队、挺胸直立、双臂摇摆、默默无语。前摇与肩平，后摆要尽力。这种疗法从上海发源，很快蔓延全国。

甩手疗法的特点在于攻克慢性病，只要坚持甩手，所有慢性病都能一甩而愈。这种疗法是有历史渊源的：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曾向弟子传授这种甩手疗法，一年之后还能每日坚持甩手300下的乖娃娃，只有日后终成大器的柏拉图。苏格拉底60岁能娶妙龄少女为妻、柏拉图也得享83岁高寿，核心都在每天甩啦甩啦。

甩手甩累了，就是气功热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末，有目击者在北京陶然亭公园，看到一群练功者在领头人的带领下，配合着动作一起高呼：

“椎间盘突出——回去！椎间盘突出——回去！”

“胆结石——下去！胆结石——下去！”

如果高喊还不见效，那还有其他的办法。1993年底，在北京妙峰山高级气功强化培训班上，每个学员头上都盖一口锅。这不是普通的锅——这是出身不凡的信息锅，该锅可以用来接受宇宙的大气场，达成天人感应的上佳功效。顶锅和背锅，多半就是从此时起进入了国人的生活。

之后是“返序运动”的上场，包括四肢着地的爬行运动和头下脚上的倒立运动。这种疗法的精髓在反正常之道而行之，以达到返老还童的效果。然后还有撞树疗法，就是用后背撞大树，以达到按摩背部经络穴道的功效，简称“树疗”。

如果这些疗法都还不够离谱，那还有一项爬龟疗法：取纯洁小乌龟一只，置于平躺病人的肚皮上，任其自由地、无拘无束地爬行。当它爬不动停下来的时候，那处部位就是病源的核心。此时只要让其趴着不动，病症自然会慢慢痊愈。你不信？没听说过乌龟是活得最久的灵兽？

只是由于动植物保护协会的抗议，也由于一穷二白的形势已经转变，这些以物理为主的疗法开始开始失去主流话语权，接下来以内服保健为主的各种液体将闪亮C位出道。

下半场：强身就要付出代价

所谓数保健时髦，还看今朝。气功热方兴未艾时，有人因为给别人代工口服液挣了钱，从而决定在保健品市场开始试水创业。营销方式很简单：到各个地方的报纸、电视台投钱砸广告，一个地方当地报纸4个半版，电视晚上广告每天晚上两次，一个礼拜不到就有人上门来求购了。

要是这个地方有商机但没有媒体，就假扮消费者给当地的食品店药店百货商店打电话问：你们这有某某某口服液卖吗？要是对方说没有，就遗憾地叹口气，说我只有去别的地方买了，口碑太好你们居然都不进货——然后跟着就有人上门来进货了。

这凭这一招，从几百万到几千万，再到上亿，成功地弄到了第一桶金。在这之后，中国保健品如雨后春笋，从1990年到1994年，生产企业从近百家增长到3000余家。而“贩卖焦虑”加“广告营销”，也成了屡试不爽的法宝。 1993年，辽宁教练马俊仁带领王军霞等女子中长跑选手，破世界纪录如探囊取物。全世界为之震惊之时，马俊仁在电视上掷地有声：我们能出成绩，都是因为喝了中华鳖精！

据马俊仁信誓旦旦地表示：中华鳖精口服液从中华鳖里提取了大量营养精华，配合名贵天然中草药，能益智健脑、补肾强身——还没有任何副作用！你不信？就算马俊仁会说假话，世界冠军的纪录能骗你？名人背书加上地毯式轰炸营销，于是中华鳖精那一段时间卖疯了。

钱赚够了之后，黑幕逐渐曝光：马家军出成绩全靠兴奋剂，而中华鳖精基本都是糖精合成的，堪称一只王八造就的销售奇迹。不要紧，反正钱赚够了见好就收。马俊仁不搞长跑炒藏獒，而你早就已经寻不见中华鳖精的踪影。

名人代言的套路屡试不爽。央视春晚小品王赵本山，在电视上一脸暧昧的笑“蚁力神，谁用谁知道……”

蚁力神集团的产品是酒和胶囊，强身原理来自蚂蚁能举起比自身沉重数倍的物体，既然这也是举那也是举……你懂的。赵本山不仅广告代言，还在电视剧《刘老根》里安排了吃蚂蚁吃好病的情节，可谓尽心尽力，为人民的身体操碎了心。

直到2004年，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（FDA）发出“蚁力神品牌产品含有伟哥成分”的报告后，蚁力神集团财务状况就开始每况愈下。然后非法集资的内幕暴露，最终又一个保健品巨人消失。

以上都是冰山一角，近二三十年来，各式各样的保健品轮番收割人民的钱包。广州的太阳神口服液、沈阳的延生护宝液、济南的三株口服液、深圳的太太口服液、福州的杨振华851口服液、武汉的红桃K补血口服液……还有脑残到极致也暴利到极致的脑白金。当电视广告效力渐失的时候，又变成了一群人笑脸洋溢地要给你的父母当干儿女，然后让他们义无反顾地掏钱买干儿女的保健品。

在骗子太多显得傻子都不够用的年代，实情往往是在肾透支之前，大脑就先透支了。只要你怕老、肾虚、脾胃弱、身体差，只要你寂寞孤独冷，你就是潜在的提款机。既然连智商都没有，钱留在你那里又有什么用？还不如拿出来拉动消费大家开心。

所以不要抱怨骗子当道、人财两空的不公平。尽管放心，在这里最公平的原则就是：只要不死，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当。有人问上帝：为什么在造一个中央大国的同时，又造这些东西？

上帝回答：我无聊的时候，看看他们自己怎么玩。